文章撰寫、整理:李依佩、黃志華、梁棨筑
大航海時代開啟了社會與社會之間的對話,使得南島民族從農業社會進展到現代化基礎建設的發展,透過了群島的陶土文化探索,我們試圖拉近台灣和印尼的土地人文關係。第一篇《蔗糖與瓦窯:島嶼產業的過去與未來》、第二篇《印尼傳統紅磚產業的消長,蛻變出當代社會的新生活場域》,最後,筆者群希望藉由《陶土未來式:現代瓦業和陶土作為藝術媒材的融合》呈現給讀者,無論是群島、南島民族、或是東西方當代社會之間的發展關係,如同洋流般流動、循環著,縱使我們無法見證所有時空證據,然而當前的社會發展,著實已進入到東南亞社會結構,並且正在碰撞和創造那些難以計量的新動能。
台灣傳統產業的轉型與社群連結:三和瓦窯
三和瓦窯位於台灣高雄市大樹區,窯廠歷史始於1918年,至今有超過一百年的歷史。早期台灣農業社會時代,大樹區有栽種稻田,當地人會在農閒時節來到瓦窯參與磚瓦製作。但是到了工商業社會的時候,大部分的農業勞力人口已逐漸外流至都市,在教育制度改革之下鼓勵人民上學,無形中造成勞力的供給方面大幅減少,沒辦法持續瓦窯的生產。再加上,後來的製程開始使用機械化方式替代人工,反應出一個時代的變遷。
目前第四代「窯主」李俊宏先生。對他而言,窯廠代表他與家族的回憶和情感,因此於1993年辭去銀行工作,傳承瓦窯文化,堅持自身文化產業的價值。透過與廠內人員的訪談,我們得知大樹區在最興盛的時期曾有二十多家窯廠,主要是因為當地的土質非常適合燒製各種陶土相關產品。現代化的迭代發展,使得瓦窯產業必須在生產與營運方式和社群關係中隨著時代調整規模與節奏。至今只剩下三和瓦窯一家,作為多數古蹟修復建築的瓦片提供商。除了生產瓦片外,三和瓦窯也從同時作為社區教育與產業文化的推手,舉辦假日導覽活動、工作坊體驗,近年則推出多種文創商品,透過產品訴說瓦窯故事,藉此推廣並延續傳統文化。




瓦片造型應用案例與與與建築空間型態
(一) 台灣
瓦片作為堅固的小單位建材,無論是傳統瓦片或者水泥、塑膠瓦片,都能夠透過「再設計」以不同樣貌重新被使用。其模矩化的單位能因應需求呈現多變的組合方式,有彈性地調整面積範圍,並且透過簡易的安裝排列方式形塑造型,營造空間多變的虛實關係。小單位的重複節奏的美感也標誌了瓦片作為建材的獨特美學。
1. 瓦片的特殊應用:穿瓦衫
穿瓦衫又叫「魚鱗牆」,是早期客家傳統建築中作為保護土埆牆,防止風吹日曬的外牆立面,以竹釘或鐵釘製成粗釘穿過瓦片的中心後打入原土埆牆中,並以層層覆蓋的方式由下往上施作,直到瓦片覆蓋完全,最後在穿孔處以白色石灰做成紐扣狀黏住,防止雨水滲入牆內,同時有為外觀美化與裝飾的作用。
2. 瓦片之於現代建築應用
位於宜蘭二結鄉的「慈林新館」,此建築作為歲月與土地記憶的載體,建築本身對照於基地上既有的老房子,試圖建造「漂浮」的量體意象。利用清水磚以及瓦片帷幕牆包覆於混凝土結構外,構築輕巧的皮層視覺意象。東南向的清水立體磚牆的細微陰影,則是減少了受陽面的溫度。有別於以往瓦片作為屋頂的建材,此處的瓦片作為「能呼吸」的牆面,定義建築內外微妙的關係,表現現代新意。
3. 廢棄瓦片的再利用
新竹將軍村位於新竹金城一路,於1958年823砲戰結束後,金城新村成為將領眷村,過去村落裡住的都是高階的領導幹部,在2019年正式被賦予新生,改建成為文化聚落。有別於過去的威權性空間,此改建試圖建造「開放感」。為了同時保有過去獨門獨院的空間特點,設計者將廢棄老屋的瓦片擺放成低矮圍牆以建立空間感,同時具備視覺的穿透性,弱化了過往圍牆所帶來的隔閡感。。。
(二) 印尼爪哇
1. 瓦片的種類名稱
印尼西爪哇常見的當地瓦片變化多樣,依造型主要可區分為以下三種形式:Genteng kodok、Genten plengtong、Genteng morando,其造型與瓦片間安裝與卡接的方式有關。另外作為屋脊的「瓦筒」於當地稱為 Wuwung。
現代製程中,某些瓦片會在製作完成後進行上釉程序,除了能夠提供使用者多種顏色選擇外,更能防止苔蘚生長附著,維持瓦片20-50年的使用壽命。工廠生產的每片瓦片精準度也能夠減少屋頂漏水,常見於印尼現代建築中。此外,當地在屋頂施作時會至少保有30度的傾斜角度,確保有效地排水。在現代房舍中我們有時也能看到水泥製成的瓦片,形式和大小和傳統的瓦片相近,使用壽命約30-40年,時常於極簡風格的現代建築中。
2. 瓦片之於現代建築應用
3. 廢棄瓦片的再利用
(A) 透氣牆面建材
圖片為印尼賈蒂旺宜藝術工廠夥伴伊卡·尤利安娜 (Ika Yuliana) 的家屋和辦公空間。她的家人蒐集了周邊鄰居廢棄的屋瓦,並重新整理後搭配磚造建材,作為建築牆面的再利用。此瓦片的深度足以防止雨水進入屋內,同時保有屋內的空氣流動和部分採光,形成特殊的室內外關係。
(B) 雙層牆面皮層
「瓦片之家」(Genteng house) 位於印尼西爪哇勿加泗 (Kota Bekasi),同樣將廢棄瓦片重新作為建築立面,不同的是此瓦片為水泥瓦,並且作為玻璃牆外側的第二層牆面,反應了當地氣候與建築的關係,瓦片構成的特殊牆面減緩強烈的直射光照並達到調節夾層氣流溫度的作用。
殖民時期建築:
16、17世紀時,荷蘭留下許多殖民時期的建築,主要是磚造建築。當時他們將歐洲建築工匠技術導入印尼群島,蓋排水渠道與多幢相連的排屋 (row houses),卻因當地氣候與環境因素不適合,造成大規模的疾病傳播。排屋反而在越南、新加坡、緬甸的殖民建築中常見到。
不久之後,荷蘭人便從錯誤中學習到需要融合當地建築的型置,如屋簷 (eaves)、門廊 (porticos) 等元素,改良後的建築成為了18世紀印尼建築的主要原型。當中可看到殖民時期傳入的新古典和新歌德式建築元素,尤以天主教建築最為顯著。


三寶壟的殖民建築 (左圖)、雅加達歷史博物館 (右圖)|©Muhamad Guntur
過往的歷史文化研究中,我們知曉土地之於印尼人的關係是相當密切的。在當前可持續性建築發展中,尚未過度開發的東南亞國家,仍可以看見先人的智慧與文化迭代交替的傳承。然而在印尼獨立後,在國家逐漸走向現代化的情況下要如何為傳統磚瓦業開闢出另一個新的發展方向?
下面將介紹到磚瓦工廠賈蒂旺宜藝術工廠 (Jatiwangi Art Factory)在面對工業化轉型下,如何使一間後工業化的村落形成現在的國際藝術村的規模。
傳統產業的消長,蛻變出賈蒂旺宜藝術工廠
位於西爪哇,離萬隆約2~3個小時車程的賈蒂旺宜藝術工廠 (Jatiwangi Art Factory) 是一個從傳統走向產業轉型的磚瓦工廠。前身作為糖廠的賈蒂旺宜藝術工廠,在不斷更迭的殖民政權和產業政策下,在其文化景觀中刻印出一道道歷史的痕跡。
過去在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指揮下作為糖廠近百年,而在1942年日本殖民統治,遭摧毀轉成磚瓦工廠。後來因印尼獨立建國,人口擴張而日漸興盛。然而好景不常,在印尼作為東協經濟共同體成員時,各項新興投資政策改變,帶領各種紡織、服裝等新工業進駐賈蒂旺宜區。
面臨鄉村人口流失以及傳統文化的消逝,在這塊被受政治壓迫的土地上,賈蒂旺宜藝術工廠決定取回自己村莊的自主權。從2005年開始,他們一直與村級政府合作,以體現自身組織的合法存在,並備受當地政府支持。通過當代藝術進行社會研究。他們以「土壤、瓦片、生活」為中心,發起由各項藝文活動來串連產業與社群的關係。
土壤是磚瓦的命脈,是滋養整個產業的根本。如何將土地的價值帶入人民的日常,是此一藝術工廠的核心精神。他們基於這個理念,將土壤作為藝術媒材並定期舉辦藝術節、祭典、展覽,來凝聚當地的社群力,來探討土地、紅瓦建築與生活空間的關係以及其現代意義。
陶土的創意多元應用
賈蒂旺宜藝術工廠在研究陶土的創意可能性已經維持很長一段時間。經年累月之下發展出印尼陶藝雙年展 (Indonesia Contemporary Ceramics Biennale) — 邀請國際與印尼本地藝術家進駐,以陶土碰撞生活和創作;陶瓷音樂節 (Ceramic Music Festival) — 將瓦片融入在民俗音樂,成為打擊樂器的一種媒材。


文中作者訪問到常駐賈蒂旺宜、以陶土為媒材來開創多元的藝術表現手法的藝術家,Arie Syarifuddin,一位印尼跨領域藝術家和策展人,為發展陶土的其它面向,他參與另一位駐荷藝術家 Masharu 的項目《Eating Earth — CLAYNIALISM / EAT*A*BLE, 2015》,合力探索荷蘭與印尼當地食土的可能性。透過「吃土」,凸顯土地與人的連結,提升了陶土媒材在藝術使用上的多樣性體驗。


另一方面,作者群也採訪到曾前往印尼進行雙邊交流的台灣陶藝家—黃偉茜。2019年,她入選陶瓷藝術雙年展駐村藝術家,作品主要藉由陶土傳達聲音。在她的大型雕塑作品中並不強調傳統陶藝技巧,而是將陶土的溫度視為個人情感媒介,利用陶土作為爬梳情感以及深化自我的媒材,思考自己與陶土的關係。
她形容,生活在一個沒有被定義和藝術劃分的軟性社區中心,賈蒂旺宜藝術工廠像是一個招待各國藝術家的大家庭。觀察當地人民的生活步調,激發她以這樣的世界觀創作雕塑作品《慢》,結合當地元素,層層覆蓋在一個盤坐在沙土上的人物,體現當地人居民除了及時行樂,聚在一起,再無更重要的事,隨著緩慢的時間,逐漸模糊。
為了保存傳統紅磚產業,賈蒂旺宜藝術工廠所執行的計劃還兼顧了城市建設和前衛的社群發展。自2018年起執行的「紅土城市」(Kota Terracotta) 計畫,不只包含賈蒂旺宜藝術工廠周圍區域,也擴及馬賈連卡城區 (Majalengka) ,自發性的思考改善城市建設和平衡傳統產業的方法,在藝術家們交流碰撞出各種實驗性的設計,為社區建立更多樣的公共空間與關係,以貫徹他們透過藝術來建設這個城市的宗旨。

